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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宫变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文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才发觉一切的争斗,一切的算计,一切的荣耀,一切的耻辱仿佛都已成为过去,渐渐退隐,恍若彼岸,与自己渺然。

    “当年你说过,倘若凤儿不相信你,就拿着这把匕首,将你的心剖出来看看。既然今天你要让凤儿不得好死,那么凤儿只好拉你一起共赴黄泉--我挚爱的男人。”白凤嘲讽的笑,哭到最后,竟已没了眼泪。她半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身体瘫软的如泥一般,罗衫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昔日他说过无数委婉动听,情深似海的誓言,而今,却成了拔弩张,刀刃相对……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果然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没想到朕……一生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竟然会栽到了你这叼妇手里,倒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首。”文轩自侃一笑,斯文苍白的俊颜依稀可见风流之色,随即他长臂一伸,将白凤拥入怀中……

    他一生拥有如花女眷无数,而此刻,除了白凤这个傻妞的一颗真心外,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是一无所有,不禁仰天长叹,上天啊,为什么我到死都没能摆脱掉这个最讨厌的女人?难道这是我多行不义的惩罚?

    “虽然我酒后失德……与人有染,但是……从始至终,我心里爱着的那个人……是你!我想听你一句真话,你曾经……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诚实的告诉我……好吗?”白凤微弱的笑,伏在他胸膛痛苦的喘息着,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抱着自己了,她都计算不过来了,只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怀抱真的好暖,让她贪恋至今。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怀抱是同情还是爱惜。

    文轩想,反正都骗了她一辈子,也不差临死前这一次,或许还能令这傻妞含笑九泉,只当是给自己积了阴德。于是,他修长的指尖勾勒着白凤脸颊苍白美丽的轮廓,格外轻佻的笑了:“当年你绛罗高卷不胜春,任是无情亦动人。我又怎会没有心动过?”

    “即便落得今日不得好死的下场,但至少,你爱过我,此生,足矣!”白凤无力的轻笑,手掌温柔的触碰到他胸口的匕首,猛然间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瞬间喷出,她颤抖的紧闭双眼,泪水与血水混合夹杂在惨白的脸上。

    就在她闭眼的瞬间,文轩贴身肉藏的桃花香囊从他胸前掉了出来,那香囊的破口处,露出一张小小的字条。

    文轩快速的捡起,顿时一颗心顿时如坠渊底,幽幽荡荡的杳无着落,愣愣看着上面写着‘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的娟秀小楷,一颗灼热的泪突然打落在白凤苍白的脸颊。

    他的泪眼模糊了这行字迹,一种痛惜,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这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追悔莫及”呢?可惜世上卖什么药的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他紧闭着双眼,疼痛在心口逐渐的蔓延。

    竟然是他亲手将心爱的女人送到了敌人的枕畔,他如何会这般残忍?想起那没日没夜折磨慎儿时候的情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残忍至极,而今,他方知,他失去的,是心爱女人金子一样的真心真意,只可惜,悔之晚矣。

    “轩。我从未后悔遇见过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选择,你还会遇见我,爱上我,娶了我吗?”白凤的脸紧贴在他胸膛,大概因为刚刚拔掉匕首用力过猛,此刻她的肚子突然又剧痛起来,轻颤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腹内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血水从两腿之间源源不断地涌出……

    “我也从不曾后悔当年去招惹了你,没有你,就没有我君临天下的一天,但是,我真的很后悔,当年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了一把匕首这么危险的东西,给你做定情礼物。我这一生,成也白凤,败也白凤。”文轩轻轻牵动唇角,戏谑一笑,慵懒的语调,全然不似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唯有那红润迷离的眼角,透着温软缠绵的伤愁。

    “如果……如果有来生,你……你还会来招惹我吗?”白凤突然变得激动,仿佛垂死挣扎般的剧烈抽搐着,断续的话语竟然是声嘶力竭的喊出,仿佛要借此释放难以承受的痛苦。

    文轩眼看着大股的鲜血顺着她的双腿往外流淌,拥着她的手臂不禁紧紧用力,试图为她减缓她些痛苦,却不料她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声大叫过后,一声响亮的儿啼突然冲破了死亡的阴霾,令他一怔。

    “乖,睡吧,等到了来世,我会告诉你答案的。”文轩一度以为她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轻拍着她的肩膀苦笑.眼中似火般的渴念与缠绵,几乎瞬间熄灭。

    他眼中的瞬息变幻被白凤敏锐地捕捉到了,但是她脸上却挂着释然的笑靥,她即将死去,但是她很欣慰这个玉石俱焚的结局。只闭目道:“来世,希望你不要生在帝王家……”

    来世,再不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了。世人只知道天家富贵,高高在上,又有几个明白,这宫闱倾轧,骨肉相残的残酷。从小,他就在父皇和娴妃的算计下苟延残喘,亲眼看着母妃,为了保全他而备受屈辱。

    还记得有一次,娴贵妃下毒差点将他毒死,母妃气急的跑去找她理论,结果却被她下令,拖出去打的差点残废。后来父皇知道后,只问娴贵妃有没有气坏了身子,还狠狠斥责了母妃是非不分,造谣生事,丝毫不管不顾他们母子的死活。

    从那一天起,他知道了无情最是帝王家,因此,他变得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即便他为了皇位杀死了父皇,他也没有一丝心痛和愧疚,因为那个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在他眼里,只是个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女人对他来说,只是走向金銮之巅的垫脚石,他从来未曾怜惜过谁,而唯有那倔犟骄傲的女人,以一种清高的姿态占据了他的整个心,他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予之分享,可她却不稀罕他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生气,他憎恨她淡淡嘲弄的笑容,他憎恨她无助绝望的泪水,他想要她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他献媚,对他迎合,却忽略掉了她是否会快乐,忆及那张凄艳绝美的容颜,恍然明了,对她真正的疼爱,是手放开……

    “慎儿,我成全你的幸福,绝对不会让这阙诗句公诸于世。”文轩深知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中还有别人,所以他要将这爱过的证据毁尸灭迹,省的被有心人哪来做文章,对他的慎儿不利。

    不,不是他的慎儿,已经是睿王的侧妃了。想到此,文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哽咽着将字条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这爱的余味,酸楚的咽下了喉咙。眼眶中竟淌出了几行淡淡的泪水,散发着淡淡的怨恨!

    其实,现在的他早已恨死了他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有恨,凶残毒辣的他似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步步错,错到死。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他死后会不会是骂名滚滚而来呢?奸诈小人,心如蛇蝎,残暴不仁,薄情冷血……

    他仰天而笑,泪却顺着脸颊不住滚落,耳边仿佛传来了心爱女人的珠圆玉润之声:有红酥手,徒夸好颜色,当时弦上相思重按歌遍彻,我有焦尾琴,弦断无人和,昔人已去高楼谁与歌?临水照花,花容易谢,此恨绵绵谁能解……

    文轩死去的消息,在一个时辰后,火速的蔓延至京都的每个角落。李玉急忙去找西林坤,姑苏寒商议对策,本想立燕妃之子武盛为帝,但内有隐忧,外有强敌,不得不得打消念头,想以姑苏寒的名义,向睿王献上了乞降书。

    开始姑苏寒顽固不从,待李玉告知兰妃已经不再人世的真相,他痛心疾首,便听从了西林坤的计策,当场书写了乞降书,被连忙送往睿营。

    书中大概意思以保命为主,讲的是他们可以打开京都大门,让睿王进来称帝,不过要保证不伤害他们的性命和家眷,亦保留他们在朝廷的爵位。西林坤更是提出大金的老规矩,希望文浩能够善待兄嫂,将他的妹妹西林燕,纳入妃嫔。

    文浩看完很是不屑,但茗慎在旁劝阻,说不废一兵一卒就可破城,实乃幸事,让他应允条件,避免生灵涂炭,文浩只说了句“我听你的。”便命人按照茗慎说的去答复了他们。

    而另一方,慕容凡费劲唇舌,想劝白鹏飞投降,但白鹏飞誓死不从,就在这个时候,李玉带着救下的青鸾姑娘去见白鹏飞,当他听完姐姐的惨况后,当场怒发冲冠,连夜打开城门,亲迎新君入城。

    文宣四年,文宣帝暴毙坤宁宫,当夜虽是大雨倾盆,雷声呜咽,北风正紧,但文武百官却齐齐跪在宫门,恭迎睿王入主皇宫。任由夹着寒风的冷雨唰唰的打在脸上,冻得鼻酸腮疼,眼泪直流。

    雷霆忽闪的亮光闪过巍峨庄严的宫廷祖祠,骁勇的铁骑,蹄声答答进了宫门,马蹄之下只见雨水泥泞飞溅,踢踢踏踏的伴随着雨点声,噼啪作响地砸落地面。

    在那扬扬洒洒的雨幕中,众人神情凝重望着高大神骏的汗血宝马上面,裹着墨貂大氅,傲然霸气的一代雄主,他身缚龙凤剑,峻颜坚毅,墨眸锐利如剑的在人群中梭巡。

    一阵冷风掀起一股女子的暗香,紧接着“阿嚏!”一声娇脆的喷嚏,彻底打破这严肃威仪的场面,众人这才瞧真切,马背上竟然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身影娇小,整个人都窝在睿亲王厚重的大氅里,露出银狐风兜掩去了大半张脸,但依然有人能够认得出来。

    “她……她……”李玉当下心中惊恐不已,蓦然转头对西林坤,悄悄指着茗慎道:“侯爷,她竟然是慎妃!”

    西林坤抬眼怔怔的望着,那与睿亲王亲密无间的女子,仿佛看了死期一样,憷的脸比纸白。“看来,咱们得好好应对了。”

    “如何应对呀?”李玉苦笑了一声,隔了半晌,哭丧道:“慎妃的枕头风儿一吹,咱们可头没好日过了,您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叼专的狠纳。”

    镇定下来的西林坤,脸色不以为然的一笑,揶揄着神情焦灼的李玉:“亏你还是个大内总管呢,吓成这样,后宫不容专宠,想对付慎妃的人一定不会少,到时候还怕你我找不到新的靠山吗?”

    “西林候爷所言极是。”李玉这才稍稍安神,可是他和西林坤的对话,不免被旁边的人听见,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这个慎妃可真有本事呀,文宣帝刚死,她就勾搭了上新的主子。”

    “真是个忘负义的女人,亏的文宣帝生前对她万千宠爱,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她却窝在别人的怀中浅笑玲珑,当真是没良心啊。”

    “谁说不是呢,文宣帝雷厉风行,一身抱负,最后却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做出种种错事,唉,红颜祸水呀。”

    ……

    “冷吗?”文浩将头抵在她的颈间,用大氅将她兜的更加严实些,只觉她身子在瑟瑟发抖,如寒风中的花蕊,叫人怜爱无限。

    “冷。”茗慎如实答道,本能的将脸一偏,表达出嗔薄的埋怨。“皇上就不该带臣妾来的。”

    文浩却将她又揽得更紧些,不由笑问:“知道朕为何宁愿让你淋雨,也要带你一起进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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