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太无奈，只能又朝排行老二的年纪小一点，约莫有九、十岁的孙儿道：

    “二弟，你去，你去帮奶奶把手机捡回来。”

    （这里的‘二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二弟’，是排在大弟后面的老二的爱称。如果后面还有老三老四的话，就会按照排序称‘三弟’‘四弟’。女孩则会被称为‘大妹’‘二妹’‘三妹’......）

    站在大弟身旁的男孩使劲摇了摇脑袋，声音颤抖：

    “奶奶，我、我不敢，我怕。”

    “怕什么？”冯老太眼中闪过绝望，低声喝道，

    “奶奶都快死了，你还怕什么？”

    “真是白疼你们了。遇到一点点事就怕！”

    “难道、难道你们想看着奶奶死在这里吗？”

    冯老太心里不甘。

    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的几个孙子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里宠爱。

    可没想到，到了紧要关头，这些孩子却没一个心疼她的。

    也没一个中用的。

    她脑海里下意识的就闪过了李小花的身影。

    要是那个死丫头片子这会儿也在这里，定然能替她拿回手机。

    就算那丫头心里也怕，可只要她大声训斥两句，那死丫头就一定会乖乖照着她的话去做。

    唉。

    冯老太心里有了一丝丝后悔。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对李小花那么凶才对。

    留着她在身边，自己的日子也不用这么艰难。

    是她考虑不周。

    要是她提前预知后来的日子会是这般光景，她当初就不该对李小花下那么重的手。

    她后悔了。

    她要是不下那么重的手，那现在家里的活都还有人能帮着干。

    儿子给的生活费也不会戛然而断。

    她嘴里喃喃道：“没一个中用的，要是小花在就好了。”

    “你是在喊我嘛？”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门口的位置传来。

    冯老太扭头看去，瞬间瞪圆眼睛，就连脸色都好了几分。

    “小、小花。”她喜出望外，“快、快、快救救奶奶。”

    “奶奶被蛇咬了，手、手机掉蛇那边去了。”

    “快、快帮奶奶把手机捡回来打电话求救。”

    冯老太绛紫的双唇哆哆嗦嗦的，眸子里也泛起了水润的光芒。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小花走到她身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见她不动，冯老太以为她还记恨自己。

    本想骂两句，却想到自己此时的境况由不得她胡来。

    便只能压下心中不满，央求道：

    “小花，奶奶错了，奶奶当初不应该误会你，不应该打你。”

    “你、你快救救奶奶。”

    小花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看。

    那眸子太过清澈，冯老太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样的丑陋扭曲又阴暗。

    不是她。

    绝对不是她。

    她怎么可能丑陋扭曲又阴暗呢？

    她明明生育了好几个孩子，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养大成人。

    电视上常说，父母都是无私又伟大的。

    那她这样一个老母亲，则更为无私又伟大才对。

    哪来的丑陋扭曲又阴暗？

    定是这死丫头片子心里对她充满了恨意，所以自己落在她眼中才是那样一副光景。

    她咬了咬牙，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冷了不少：

    “你、你还站着干什么？”

    “赶紧把我手机捡过来。”

    如果是往常她身体康健的时候看到小花这样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她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直接抬手就会给她一巴掌。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她是虎落平阳了。

    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

    她要克制自己。

    但不管她怎么克制，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就跟那高耸的山峦一样。

    再浓的雾色也难以将其掩盖。

    小花不傻。

    她将冯老太眼里的冷光跟算计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她不懂什么叫做算计。

    但她知道，冯老太从始至终都不爱自己。

    二哥说，爱只给爱自己的人。

    冯老太不爱她，她自然也不会爱冯老太。

    即便是从前的她，也不过是屈服在冯老太的威严之下。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可言。

    现如今，她的脑子一片清明，眸光更是如盛夏的烈日般能穿透重重雾色。

    她又怎会傻乎乎的因为冯老太几句服软的话而动摇？

    但是，她终究是开了口：“是要我帮你把手机捡回来吗？”

    声音是那样的平缓。

    比今早的山风还要柔和。

    冯老太眼睛亮了亮，心想，果然是贱骨头，就是要骂才行。

    她嗯了一声：“对。”

    小花看了看那条蛇，又看了看几个堂哥堂弟。

    略作犹豫后，转头跑出了院子。

    冯老太大惊失色：“死丫头，你要去哪里？”

    小花没应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冯老太气极了，破口大骂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养你这么久，你就这样对我？”

    “你见死不救，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可是你亲奶奶啊！”

    “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

    “当初就应该把你淹死的。”

    冯老太虽然浑身恶寒，但嘴皮子仍旧利索得很。

    她方才也让自己的宝贝孙子拿手机，但没一个敢拿的，她不骂。

    也就是抱怨几句而已。

    可小花不帮她拿手机，在她看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是要天打雷劈的。

    她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憎恶。

    这种憎恶不是对强大的仇视，而是对弱小的鄙夷。

    就像讨厌一只臭虫一只虱子那样。

    她对小花的厌恶是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

    她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有恃无恐。

    就在她骂骂咧咧好一会儿后，刚刚消失在拐角的小花抓着一把绿色的叶子出现了。

    她猛然顿住。

    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臭虫回来了！

    小花没有理会冯老太，将采摘回来的艾草叶子捆成一小捆。

    然后捆绑在一根约莫两米长的竹竿上。

    她不敢跟蛇对打。

    自然也不敢素手去捡蛇旁边的手机。

    所以，她想到了二哥给自己的图册上写的艾草。

    二哥说，艾草的味道奇特，对人类来说很清新别致，但对野外的蛇鼠虫害来说，则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武器’。

    她如果直接用竹竿棍子去拔拉手机，很有可能会惊动毒蛇。

    从而使得毒蛇顺杆而来。

    但如果在竹竿上捆绑了艾草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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