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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星君好逑之公主为农 > (147)心思

(147)心思

    南雍士子皆是文人,气力哪里有日日操练的亲卫队足,嗓音也盖不过武人,在众亲卫的话题导向下,一干文人骚客,乃至牙牙学语的稚子,皆是称赞谢迁。

    程廷珙这会儿已从打击中缓过劲,猛地瞧见凌婳蝶眼泪汪汪,甚是委屈的模样,心中甚是不舒服。

    虽他也明白凌婳蝶瞧不上自己,但程廷珙对于凌婳蝶是根深蒂固的感情,从小便养成的习惯,就算凌婳蝶即将为他人妻,程廷珙也戒不掉这份关心。

    想到这里,程廷珙将腰间的象牙折扇抽出,学着谢迁羽扇纶巾的潇洒,照猫画虎扇了几下,强撑着底气,道“迁公子,敢问这上联:浙江江浙,三塔寺前三座塔,塔、塔、塔。您可有想出称意的下联?”

    谢迁已在萧瑟秋风中吹了许久,一时竟喉咙发痒,刚一张口便是止不住的咳嗽,道“咳咳……咳咳!”

    一旁的程溁瞧见谢迁咳得脸色白如纸,顿时心急如焚,想要给其拍背,但刚迈了一步,便瞥见凌婳蝶那按捺不住的神情。

    是以程溁不得不顾虑男女大防,咬咬牙强迫自己停下脚步,侧过身对着卫凋,吩咐道“去倒一杯温水,再将这药丸给迁表哥服下。”

    舱窗内,觐钥那满是动情的眸子,闪过一丝嫉妒,暗道:这荣耀本该是她觐钥的才是,往日那些丫头们不都是做好了诗词,送给自己出风头的嘛!

    当下,觐钥对程溁的印象,简直可用跌入谷底来描绘。

    程溁是满满的担心,遂并未注意到觐钥对自己的厌恶,焦急的瞅着卫凋提来温水,又喂给谢迁吃了药。

    程溁瞅着谢迁气息暂时平稳了不少,想着速战速决,不然自家迁表哥根本无法安心休息。

    立时,程溁脸色一沉,冷冷扫了一眼程廷珙,道“迁表哥的上联为:浙江江浙,三塔寺前三座塔,塔、塔、塔。

    本郡主下联为:青莲莲青,一人月下一个人,人、人、人。诸位,不知可还说得过去?”

    程廷珙羞愧难当的低下头,暗道:此下联来源自诗仙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其《月下独酌之花间一壶酒》中的那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程溁对得极富禅意雅境,无尘无染,仿佛轮回静守,但却又不失灵动之美。一深闺女子,在千万人面前竟也毫无惧色,宛如一支处于浊世,却不为污染,清新姝秀的玉莲。

    此女若是男儿身,又哪里还有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举子,趾高气昂的地方。

    与此同时,凌婳蝶拼命的又给程廷珙使眼色,奈何程廷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其诉求。

    凌婳蝶暗骂一句程廷珙不中用,便趁着谢迁身子不适,上前一步,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道“咱们早已知晓溁仙郡主高才,这廷珙表哥可是在与迁公子讨教切磋,这是男人间的事儿呢,郡主不好越俎代疱不是?”

    谢迁就是病得再重,但只要活着,还能喘口气,便容不得有人欺辱自家溁儿。待听了这吃甜咬脆的话,谢迁的脸色越渐冰冷下来,眼中露出浓重的寒意。

    身子虽着实难受的紧,但谢迁却硬提着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冷冷道“凌姑娘这般抢在众位举人前说道,是否暄宾夺主?谢某可曾有给凌姑娘出过一上联?”

    凌婳蝶目露隐怒,狡辩道“品字赏联之心,人皆有之,婳蝶不过是说句公道话!”

    谢迁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公道?谁教凌姑娘的这般公道?谢某不过只是一时有两个下联,正在斟酌罢了……”

    程廷珙闻见凌婳蝶解释的声音,瞬间从思绪中被拽了出来,伸开双臂,挡在凌婳蝶身前,截断谢迁未完的话,质问道“婳蝶表妹不过实话实说,同溁仙郡主无异,迁公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在谢迁心中,程溁便是天上圣洁的白云,凌婳蝶则是路边任人踩踏的泥土,岂有无异之说,只觉得程廷珙是心瞎得无可救药了。

    想到这里,谢迁微微摇头,冷声道“若是凌姑娘有溁仙郡主的半分才华,也应对出下联才是,哪怕只有一联也好!”

    程廷珙虽是自己骗自己,但也知凌婳蝶的文采有几斤几两,是断然答不出下联的。

    遂听了谢迁这话,只觉得打脸,紧紧抿着唇,作揖道“还是迁公子,将您的两个下联皆道出来才好!”

    谢迁也不欲做过多纠缠,毕竟身体极度虚弱。微微拱手,谦逊道“承让了,谢某不才,有两拙劣的下联,其一为:西湖湖西,三廊庙后三坐庙,庙、庙、庙。另一下联为:百姓谱里百家姓,姓、姓、姓。”

    凌婳蝶将谢迁对自己的不屑,丝毫不差的尽收于眼底,暗道“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日后她凌婳蝶也该与谢迊成婚了,毕竟……”

    想到这里,凌婳蝶只觉得心中作呕,肠胃翻腾,干呕了起来。

    但竟无一人发现凌婳蝶身子的异常,众人均被谢迁的才华横溢,口中妙语惊得回不过神。

    程楷与王鳌对视一眼,二人虽败于谢迁,但却升起仰慕之心。

    暗赞道:妙啊!实在是妙啊,眼前那杭州西湖的西南面,不就有个三廊庙嘛!再想那百家姓,可不就近在口边,可却偏偏想不到,真是棋差一招啊!

    青花和田玉香插上的那第三柱香,也应声燃尽,但线香虽燃尽,香事却还未了,处于浮世尘嚣的士子们,恐怕难拾其乐了。

    程楷摸着腰间雕着一大一小两头狮子的玉坠,双手递了上去,郑重道“这是祖父之前交给在下的荣氏遗物,令我将这玉坠代交于溁仙郡主保管,还请郡主留个念想。”

    程溁双手接过双狮子坠,端详后道“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太师少师,也被文人称为携子上朝的吉祥之物?”

    程楷点点头,严肃道“是祖父希望荣氏一族后继有人,能够继承祖上的荣耀辉煌。”

    程溁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若是有可以,本郡主会将这‘太师少师、携子上朝’妥善保管的。”

    暗道:她这个祖父程信,也算是位好官,但唯独对于后宅,既矛盾,又可恨、且可怜,对她那嫡亲的祖母荣毓莠,是亏欠了其一生一世,置其含恨而终,还有嫡亲的儿女、孙辈,尤其化为厉鬼的程宽,着实是……

    程楷不知程溁心中所想,见其不计前嫌,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心生折服的同时,开始思索他的祖母林淑清了。

    程楷虽是程信次子程克俭之子,在身份上不及长子嫡孙的程壎尊贵,但却倍受祖父程信怜惜。

    想他程楷早年丧母,生父程克俭,亦以才学名,工真草篆隶,累官薪州判官,一心扑在官场,对子嗣甚为漠然。祖母林淑清嫌他克母不待见自己,婶娘李莹亦不喜他。

    好在往日有祖父给自己撑腰,是以很少入后宅,看内院脸色。

    但就在一年前,祖父忽然失踪,终他程楷在一夜之间,体会到了人情世故,人心的冷暖。

    之前就算再着隔一层,面上好歹还会装模作样的一片祥和,如今将这层脸皮撕去后,不仅那些奴才贬高踩低,便连南雍皆是不让自己去读书了。

    他程楷虽无力反抗,却凭借往日攒下的底子,考取了堂堂正正的举人功名,也算扬眉吐气。

    就在几日前,林淑清急召他入内宅,简述了荣毓莠的故事。

    是以他程楷终于从曾经的谣言中,确认程勤真的是由于不孝,才被除去程氏族谱的,程溁更是程氏一族诡异的逆女,但如今看来程溁哪有林淑清说的那般人憎鬼恶的?

    从那五百名一心护主的亲卫,便能看出程溁有多厚待下人,不然据他程楷所知,这些亲卫也不会以区区五百人,去拼杀一万二千多倭寇,更不会为了省银子,这些亲卫连白米、馒头都舍不得吃,一路全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听程府暗卫说自从上了五牙战船,这些亲卫不说连只烧鸡、烤鹅皆没买过,就连瓜果梨桃也没买过。

    亲卫队不仅连月银都没有,还要日日去挖野菜、摘野果、网鱼虾来充饥,上到郡主下到亲卫,且不说吃苹果不削皮,就连吃虾都不吐皮儿。

    林淑清说程溁吝啬,他曾也认为程溁小家子气,程氏一族虽不能如以往掌控小半个朝堂,但也根本不差这点银钱。

    但沉淀心后他反复思量,若是程溁真是如此不堪,又岂会能令亲卫队这般心悦诚服的效忠。他程楷自问,他若是这般驭下,那些奴才绝做不到亲卫队的半分衷心。

    记得去年,他还在南雍读书,猛地得知程月仙、程圻皆被程溁害命。虽匪夷所思但他还是信了林淑清的话,毕竟那是他程楷的亲祖母。

    听说因此事,林淑清还愧疚的住进佛堂,日日诵经礼佛。

    可如今他却是越看越不对劲儿,真相仿佛逆转,程溁不仅与林淑清描述的截然不同,就连凌婳蝶也与他印象中的不大一样了。那程溁分明比过世的程月仙善良讨喜。

    程楷觉得自己,已坠入一潭无底的深渊,逃不开,挣扎不掉……

    船舱里,面带桃花的觐钥,蹑手蹑脚的避开众人视线,紧随谢迊等人离去。

    其实若是没有程溁给亲卫们打过招呼,众亲卫又怎会真瞧不见觐钥垫着脚尖,轻手轻脚离开的样子。

    卧舱内,程溁淡淡瞧着,谢迊等人或折服、或忿愤、或面带桃花的离开,还有那自以为聪明,不辞而别的觐钥,面带喜色上了谢迊的马车。

    程溁即刻派卫午暗中跟上,只是内心有些许的不安,但她告诉自己,她程溁没有义务照顾鄙视自己的人。

    待众人离去,程溁给谢迁一勺勺喂着汤药,担心其药太苦,分散着注意力,道“迁表哥,你说那谢迊咋想的,竟亲手将凌婳蝶托付给程廷珙护送去余姚,准备大婚事宜,谢迊他这准新郎,却亲自送觐钥回江西豫章!”

    有了程溁的悉心照料,谢迁口中的药虽苦,但心里美滋滋、甜蜜蜜,如食了蜜糖,惬意的半阖着眼眸,打趣道“谢迊这不是助人为乐嘛?”

    程溁水汪汪的杏眸,一眨一眨的好奇道“啥意思嘛,那谢迊插上毛比猴都精,哪会这般犯傻,迁表哥快告诉溁儿呗!”

    谢迁瞅着程溁的撒娇,心中甚是舒坦,嘴角微微勾起,道“能比程氏、凌氏、以及少半个孔氏,几族合起来还要强大的,眼下可没几个,而豫章刚巧有位皇族朱姓之人。”

    顿时,程溁想到孔氏与李莹的关系,程、孔两家可是连襟,不禁心中一禀,道“宁王朱奠培,是宁王?”

    谢迁缓缓将口中苦药咽下去,回忆道“没错,大明的第二任宁王,朱奠培现便居豫章,其长子朱觐钧为世子,三子朱觐锥被封为钟陵郡王,四子朱觐鍊为建安郡王。

    还有一个克夫的二郡主,朱奠培唯一的嫡女,由于克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遂外面的人也不得知具体的情况。”

    程溁将药碗放下,掰着手指头,道“长子朱觐钧、次女朱觐钥、三子朱觐锥、四子朱觐鍊。没跑了!

    觐钥便是传说中的二郡主,难怪不将溁儿这外姓的郡主放在眼里,人家可是正统的皇族血脉,如此就连谢迊的反常举动,也说得通了!”

    霎时,谢迁半阖着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道“觐钥不将溁儿放在眼里,那定是欺负溁儿了,怎么没告诉迁表哥?”

    程溁侧过身,望着远处的山峦,憨憨一笑,道“溁儿哪会与那小妮子计较那么多,不过几句闲话罢了,再说不过是女子的嫉妒心嘛!”

    说着喜笑颜开的露出小虎牙,继续道“嘻嘻,谁叫溁儿长得这般好看!”

    谢迁从红木罗汉床上起身上前,握着程溁的小肉手,满眸的心疼,道“为人丑陋,喜嗔恚故,溁儿的委屈,迁表哥记在心里了!”

    程溁杏眸滴溜溜一转,笑道“还是说说谢迊吧,人家咋就这么有大智慧,瞅了觐钥几眼,便知这是皇族郡主呐?”

    谢迁将置于案上那碗中剩下的苦药,一饮而尽,微微一笑,宠溺道“朱奠培敏于学,修文辞,造语惊绝。书法矫洁犹劲,必自剏结构,不肯袭古,每书成,尽搜古帖,偶一字同,弃去更书。写山水若草草不经意,自然神妙。

    而那朱觐钧虽为嫡长子,又被立为世子,但他的那些亲弟们,可也一直惦记着宁王之位呢!

    这不!前两年朱觐钧为讨好其父王,亲自去金陵寻古帖,恰巧在南雍鸡笼山遇上谢迊,二人均是有共同追求的人,自是投机的很,如今也算知音吧!”

    程溁给谢迁递上块金丝蜜枣,秀眉微挑,问道“这谢迊可真是够贼的,竟能从觐钥五官上,察觉其貌似朱觐钧?”

    谢迁抬手捏了捏,程溁婴儿肥的小脸蛋,道“觐钥与朱觐钧同父同母,长相有几分相似,这不为怪吧?”

    程溁狡黠一笑,打趣道“谢迊绝对是那种,盼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奸人,他令程廷珙护送凌婳蝶去余姚泗水,这一路山高水长,会不会……”

    谢迁宠溺的瞧着,程溁狡黠的小模样,笑道“那是十成九的事儿,谢迊就等着程廷珙在护送途中,同凌婳蝶出点儿那档子事,这叫请君入瓮。

    不然由谢迊提出退婚,可是辱没了程、凌、孔,三大世家的颜面,如此谢迊又如何安心做他的郡马爷?”

    程溁想到谢迊的算计,不由得惊起一层鸡皮疙瘩,道“其实这谢迊也挺可悲的,只怕时常会在夜半三更时,在梦魇中被鞭策醒来,吓得惊叫连连。”

    谢迁给程溁剥了颗核桃,喂给那一张一合的小嘴里,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直道而行,是是非非,善善恶恶。为人处世要记在心中的不止是恩情,溁儿还是警醒些得好。”

    程溁若有所思,嘟囔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直,以德报德……对了,这些事儿迁表哥怎么知道的?”

    谢迁将程溁拥在怀里,轻轻的拍背,娇哄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易经》中有一句话叫作,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溁儿的亲卫队,远比溁儿心中认为的有潜力多呢!”

    暗道:溁儿不愿做的事,便由他谢迁来做。朱觐钥你不顾溁儿救你出地牢的恩情,竟还仗着自己是皇族欺负自家溁儿,溁儿纯善不与计较,但当前了了,将来未必会大旺。

    哼!本不想搭理谢迊的婚事,但既然招惹了溁儿,他谢迁又岂能坐视不理,令其通通快快的做郡马爷?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犒劳犒劳准郡马爷。

    早晚有一日,他谢迁定可昆鸟化鹏,万禽不能,不会再令自家溁儿受任何委屈。

    舱窗外,五牙战船极速涌进,银白色浪花掠过船舷,船身分开一条水路,留下条发光的水痕,水痕扩散到远处河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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