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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星君好逑之公主为农 > (143)讨账

(143)讨账

    杭州府,贡院路。

    勤劳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程溁因着谢迁身子不舒服,不仅情绪低落,更是毫无食欲。

    谢迁娇哄着给嘟嘟嘴的小姑娘,买串往日爱食的冰糖葫芦开开胃,只觉得自家溁儿是讨喜无边,哪里都好。

    锦鲤楼院中高树葱葱,潺潺河水从门前及院旁淙淙流过,几只玲珑茶盏零零散散的摆放在楠木雕花大案上。

    待谢迁、程溁二人刚刚迈进门槛,但见一生得风流韵致的书生样男子迎面走来。

    此人身着水墨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纱抓角头巾,脑后两个羊脂白玉圈连环鬓环,微微作揖,道“在下金陵程楷,今科南直隶举子,敢问阁下可是余姚谢迁,谢解元?”

    谢迁不舍地将瞅着程溁的目光收回,拱手道“咳咳!在下正是,敢问兄台有何指教?”

    程溁急忙用小肉手给谢迁轻轻拍背,暗道:原来又是程家人,八成又是林淑清派来的吧?

    程楷望着眸如辰星,但脸色却没有一丝血色的谢迁,指着兰字号房,道“指教不敢当,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谢解元郎可否移步,进屋细谈?”

    谢迁微微点头应下,招呼身后的程溁一起进屋。

    待进了兰字号房内间,已是坐满了人,程廷珙一脸愁容的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望着换回锦绣女装的凌婳蝶,谢迊好似什么事儿都未发生一般,打着扇子一派悠哉的品茗,谢通坐在一旁惬意的用着点心。

    还有一位不知名的陌生男子,神色淡淡的坐在谢迊对面,身形修长,偏瘦,穿着一袭绣如意纹的瓷白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香色对襟袄背子,眉宇间一股书卷气。

    众人瞧见等的谢迁终于到了,皆是起身,各自问好。

    程溁不禁暗叹众人的忍功了得,明明恨对方入骨,却依旧能戴着假面谈笑风生。

    程楷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引荐道“这是南直隶解元郎王鏊王公子。”

    话落,程楷又引荐谢迁,道“这是浙江解元谢迁谢公子。”

    王鏊瞧着来人,不仅是长得如雕刻般的五官俊美绝伦,就连气韵皆是无可挑剔,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拱手道“幸会,在下王鏊,字济之,早闻谢公子六步成诗之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迁不动声色,不殆于心,淡淡道“不敢当,王解元过奖,在下余姚谢迁,字于乔,还请不吝赐教。”

    谢通从果盘中抓了把瓜子,低声问谢迊,道“这王鏊什么来历?怎这般耳熟呢?”

    谢迊俯下头,压低声音,道“王鏊也算世家出身,其父王琬曾任光化知县。自幼随父读书,聪颖异常,八岁能读经史,十二岁能作诗,十六岁时随父北上入京师,习业于北雍,写得一手好文章,其文一出,北雍诸生就争相传颂……”

    谢通脸带笑意的点点头,这回他倒要看看,这两大解元是什么套路。

    程楷拿出袖兜里的婚书,道“两位解元公还请稍后再探讨,在下受族中所托,还请谢家嫡子,谢解元给个方便。”

    程溁瞅着那曾经被自己用雌黄液改了的婚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咖嚓一声,“啊呜!”就是一口,用力嚼了一口手中的冰糖葫芦。

    这一声无疑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皆等着谢迁将此失礼的书童赶出去。暗道:没瞧见这屋里均是世家子女嘛,哪里容得下一个奴才这般不懂规矩!

    但见如谪仙般的谢迁,给后面的小书童递上块帕子,柔声道“慢些吃,这里有茶,先喝点热茶。”

    王鏊瞧着众人吃惊的神色,噗呲一声笑,打破了沉寂。对谢迁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于乔兄果真宽厚,来,别站着了,快落坐吧!”

    谢迁拱手谢过,相让后将椅子搬给程溁,自己坐在凳子上,道“咳咳!倘若程楷公子是专程来给族中姊妹退婚的,不应来找我这同辈,应去余姚找家父,或是去寻当初定下婚约的长辈退亲才是。”

    程楷是万万没想到,谢迁连推脱都没有,便直接拒绝,结舌道“但谢迁公子是谢府嫡长子,又是解元郎,自是有此权限退亲的。”

    谢迁用手指将婚书推得更远了一些,连一个眼神都不多给,淡淡道“按理说迊哥也算是谢氏族人,但其并未入族谱,仅是口头上认亲,摆酒席而已,是以在下不敢擅自做主,以恐违了长辈之意,做出不孝之事儿,咳咳!”

    程楷早就听说谢迁难缠,不成想竟用孝道相压,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整整一年都未曾回过余姚,还找借口说什么在山中闭门读书、守孝。

    再说凌、谢,二家皆在着手安排婚事遮丑,且凌、程二家又是姻亲,遂退婚不过是走个面上的流程,谢迁却这般推脱,待他见了谢家当家人谢恩定会原原本本的说道说道。

    但程楷面上丝毫不露,恭敬道“是,是在下疏忽了。”

    谢迊听了谢迁这话,心中顿时便将其从头到尾骂了一顿,明明接过婚书就完事了,却偏偏将一桩简单事,弄大、弄复杂了,恨不得闹成人尽皆知,好,好啊,可真是好啊!

    程溁翻了个白眼,暗道:没瞧见我家迁表哥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吗,真是没眼力见,哼!

    这般想着“啊呜!”又是一口,将冰糖葫芦狠狠吃进肚儿,点点小脑袋,很是赞同谢迁的做法。

    暗道:谢迊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渣男,攀高枝为自己谋前程的男子,那些不知名的莺莺燕燕,早己是多到数不尽。

    谁嫁谁倒霉,这辈子轮到凌婳蝶这毒妇,真是苍天有眼,送你两字“绝配”。

    再说谢迊从小就怕谢迁活得好,满心羡慕嫉妒恨,且又有谢家义子这个身份,沾上就是麻烦,现在划清界线是最好的。

    眼瞅着耷拉着脸的程楷要送客,程溁当下掏出提前备在袖兜里的“借据”。

    用小肉手摆在楠木雕花大案上,朗声道“等等,我家主子近日便会启程,还请凌姑娘将借款还上,待您嫁入谢家,我家主子就不知这欠银该找谢迊公子要,还是找准弟妹凌姑娘要了!”

    一旁的程廷珙最是听不得,凌婳蝶要嫁给别人的话,立时拍案而起,大喝道“放肆!”

    程溁不禁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用小肉手拍着心脏,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凌姑娘贵人多忘事了?”

    说着程溁又拿出凌婳蝶留下的信物金簪,“啪”的一声拍在大案上。

    王鏊离着案子最近,好奇的拿起金簪一瞧,上面还有凌婳蝶闺名等印记,又往借据上瞅了一眼,惊呼道“十五万两白银!”

    霎时,谢迊也上前几步,被硕大金额的银子,惊得连举起借条的手都不禁急切得发抖,暗道:就算他变卖家产,也不过借据上的一个零头。

    但谢迊很快便镇定下来,眼疾手快的将借条一团收到袖中,尴尬一笑,道“如今我谢迊也是谢氏族人,夫妻本为一体,我与婳蝶的大婚之日在即,这便当做迁哥随的礼金吧!”

    程溁只觉得谢迊也是老赖中的人才了,人渣中的极品,这黑下的举动,一般读书人还真干不出来。

    当下程溁又从袖兜中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借据,拍在楠木雕花案子上。

    暗笑道:嘻嘻!她早料到凌婳蝶会赖账了,是以提前拓印了副本。得意笑着摇摇头,眉飞色舞道“君额上似可跑马。”

    身为亚元的谢迊,自是明白这书童在调侃自己,骂自己脸真大。

    陡然间,笑容凝固在脸上,但依旧强颜欢笑,道“常言道提银伤真情,咱们文人何不效仿江湖人,一笑而过!”

    程溁被这厚脸皮的谢迊都逗笑了,暗骂:简直天生便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终生属倔骡子的,欠踹!最后又暗骂一句,你咋不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但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拱手道“迊公子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到了这时谢迊也算是明白了,这小书童简直就是视财如命,说句话都能气死人,但他谢迊乃是堂堂亚元,又岂能与个卑贱的奴才计较!

    遂谢迊侧过身,对着谢迁大义禀然,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迁哥咱们毕竟同是谢氏族人,理应互帮互助……”

    听了这话,凌婳蝶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未语泪流,只闻呜咽的哭泣声

    程廷珙终于按耐不住,指着程溁,怒吼道“狗奴才,你什么身份,竟敢羞辱凌姑娘!”

    谢迁一记眼刀扫了过去,身上本抑制住的煞气,陡然释放出来,冷声道“程廷珙程公子是以什么身份在替凌姑娘说话,是替退婚的族妹程婽羽,亦或是同窗迊哥的未婚妻?”

    暗道:若不是昨夜度化婴灵伤了身子,连内力都提不起来,早便一个石子弹过去,岂会容这帮人叫嚣,欺辱自家溁儿。

    程廷珙被谢迁道出心中爱慕之情,顿时尴尬的臊红了脸,颤颤悠悠地收回指着的手。

    程溁狡黠一笑,道“世家出身的美人当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更重要的是以诗词为心。

    但凌姑娘躲在人后做什么,这便是凌家的淑女风范吗?要不要小的找来卫凋,给诸位新举人讲讲借据的故事?”

    立时,谢迊横眉冷对的指着程溁,质问道“往日迁哥便是这般驭下的?此处哪里有奴才说话的地方?还不将这奴才赶出去?”

    谢迁如一座小山似的站到程溁身侧,道“主仆本为一体,我家书童的话,便是我谢迁的意思!”

    程溁赞许的点点头,瞅着即将破功的凌婳蝶,自是得意非常,笑得露出小虎牙,道“家有千金,行止由心,凌姑娘当真想要听卫凋讲讲故事嘛?”

    凌婳蝶躲在人后,眉目如画,深情地望着谢迁,泣不成声道“可……可小女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可否再宽限几日!”

    程溁悄然注视着谢迁,只要谢迁有一丝被诱惑,便休要怪她程溁心狠手辣,但貌似谢迁根本未曾对凌婳蝶有一丝心软感触。

    当下,程溁也不再试探,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的叉着腰,道“不是说了嘛,近日我家主子便要离开杭州府,待下次见面八成就是凌姑娘的喜宴上了,凌姑娘想要我家主子当着喜宴上众宾客的面上,拿出借据吗?”

    本就楚楚可怜的凌婳蝶,佯装在程溁步步紧逼下受了打击,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着墙,哽咽道“呜呜……迁公子!”

    程溁捏着鼻子,学着凌婳蝶说话的腔调,效仿道“迁哥哥,呵呵!咋了,怎么这会子知道叫迁公子,那夜不是一口一个迁哥哥……”

    凌婳蝶被程溁说中了心事,疾言厉色的阻止,大喝道“闭嘴!”

    当下的凌婳蝶哪里还有方才娇滴滴模样,比母夜叉还要凶上三分。

    但在场的除了谢迁、程溁二人未在迷中,其余众人皆还在惊讶这十五万两白银的物品损失费,一时竟未必察觉。

    程溁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道“让我闭嘴,可以啊,将欠条上的十五万两白银还上,保证小的乖乖闭上嘴!”

    暗道:管她凌婳蝶是横着,还是竖着,或者旋转,跳跃着还钱,反正将银两还给自己便好。

    凌婳蝶颤颤巍巍的上前几步,俯身行礼道“迊公子,小女实在还不上这巨额十五万两白银,唯有用自身嫁妆还白银,还请迊公子与族中长辈说道说道,体谅一下小女的苦衷才是啊!”

    凌婳蝶说着拿出刚刚程楷给捎来的嫁妆单子,不舍的放在楠木雕花大案上。

    谢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惹人发狂的谢迁,随即,转过头满脸疼惜,眸光中满满深情,道“凌姑娘高风亮节,今生今世我谢迊都不会嫌弃凌姑娘的,定会同义母如实交代的。”

    程溁上前一步,挡在谢迁前,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拱手道“既然凌姑娘当真是有诚信,那小的便恭敬不如从命,替我家主子收下了。”

    话落,程溁将楠木案子上的嫁妆单子,利落的揣进袖兜里。

    凌婳蝶本就是佯装的善解人意,根本没想到程溁会这般不要脸,竟真借坡下驴,夺走自己的嫁妆单子。

    霎时,恼羞成怒,刚要厉色的指着程溁,但美眸扫到旁边众人,立时,又恢复了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泣不成声道“你……你……呜呜……呜呜!”

    程溁退后一步,对着众人拱手道“众举人老爷,您们都是我大明的佼佼者,小的忽然有一对子,还请赐教!”

    不待谢迊反应,继续道“上联:拆东墙补西墙,以墙补墙;下联:借新债还旧债,以债低债,横批:欠债还钱!”

    程廷珙最是见不得凌婳蝶垂泪,气得涨红了脸,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程溁佯装不懂的连连点头,道“是啊,当真是此处有理,小的既有借据,又有信物,凌姑娘也承认了欠银十五万两,这会儿却又一拖再拖,既然要用自身嫁妆来还欠账,小的又岂有不收之礼?”

    话落,程溁侧过身,又是长长一作揖,道“还请王鏊,王解元公替我家主子做个证人,我家主子嘴笨,为人又厚道,说不准这十五万两白银,还真的被糊弄过去!”

    王鳌浅酌一口杯中的水酒,眉毛微挑,笑道“为何请我王鳌为证人?济之我可是程楷兄的挚友哦!”

    程溁奉承的好话,如不要银钱似的往外倒,赞许道“您是这里唯一不与程、谢、凌三家有直接血缘之人,又是南直隶解元郎,我家主子早就听闻王解元在北雍的才名,佩服不已,更是英雄惺惺相惜,早早便起了拜会之心。”

    话风一转,继续道“只不过从未想过,会在这般情形下初次谋面,但我家主子绝对是信得过,王解元为人公允的,是以请您来替我家主子作证。”

    王鳌打着扇子,瞧着那俊美绝伦的谢迁,略略思虑后,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济之便替于乔做个证吧!”

    当下程溁给谢迁使了个眼色,谢迁瞅着那激灵的小姑娘,拱手笑道“谢了,济之兄。”

    王鏊打着扇子,笑道“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待改日春来还请于乔赏脸,带这小书童一同游山踏青,如此也给平淡无奇的日子增添了雅趣。”

    当下,程溁给谢迁又递了一个,我带着你,你带着钱眸色。

    谢迁会意一笑,道“济之兄之邀实乃于乔的荣幸,不过还请济之兄,执子之手,子执资斧。”

    王鏊大笑着离开兰字号房,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暗道:今日算是开了眼哩,这小书童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程廷珙的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程楷学问虽好,但又未免耳根子太软,悠游寡断了些。

    谢迊更并非良人,日后定是有凌婳蝶的苦头吃喽。

    唯独这位与自己齐名的谢六步,虽是个病秧子,但却着实令自己参悟不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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