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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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初四，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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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依然等不到任何关于巴图布赫的消息，渐渐地，最初的忐忑不安渐渐变成了失望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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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妄阿拉布坦就像是一只疯狂又贪婪的恶狼，把战火蔓延至整个草原，使得很多牧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朝廷连连派出重兵镇压，但总是受到环境和天气的影响，发挥不出应有的效力。大阿哥依旧对自己的战败而归，耿耿于怀，他三番两次请缨出战，却都被康熙果断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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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当前，诸位皇子皆是蠢蠢****，希望能捉住机会，在皇阿玛的面前大显身手，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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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斟酌犹豫了很久，方才决定待年关之后御驾亲征，一同随行还有十四贝勒胤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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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过，才两三年的光景，原本还人小鬼大的胤祯，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俊朗英武的贝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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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常在宫中行走，偶尔和他相遇时，免不了都会有片刻的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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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有时还会忍不住打趣她两句，宝珍听了，总是微笑着摇摇头，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模样虽变了，但脾气秉性还是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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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儿子即将出征，德妃的心里隐隐不安，所以，隔三岔五地就将胤祯叫进宫中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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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德妃和宝珍正在商量琐事，正好赶上胤祯过来请安。宝珍见状，忙欲寻个借口离开，但却被德妃出言拦住道：“你又不是外人？且好生坐着就是，还避什么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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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轻柔一笑，随即重新坐好。这几年来，德妃对她越发亲近了许多，刚开始宝珍还有些受宠若惊，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适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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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迈着大步进屋，许是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他最近总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让人见了也跟着长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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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见宝珍也在，胤祯露出淡淡的微笑，朗声道：“儿臣给额娘请安，恭祝额娘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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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点头含笑道：“免礼吧”随后，宝珍也跟着与他见礼，客气地让着他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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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刚从御书房回来，寻思着离落宫锁的时间还早，便过来看看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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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虽然不常过问政事，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统统清楚得很。对于，这次御驾亲征，她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万岁爷对儿子的重视，忧心的是，刀剑无眼，蒙古人又素以骁勇善战为名。此去定会是一场苦战，恶战。不过，虽然自己心中思绪万万千，但德妃从不在儿子的面前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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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胤祯难得愿意说起家事，宝珍听闻他又得一个漂亮的女儿，忙起身祝贺道：“恭喜娘娘，恭喜十四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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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闻此，自然是最高兴的人，忙道：“下次过来时，一定要把孩子抱到本宫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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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故作严肃，声音清朗道：“是，额娘，儿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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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宝珍随着胤祯一同离宫。胤祯欲要亲自送她回公主府，但却被宝珍婉言谢绝，宫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宝珍实在不愿再多麻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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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之后，宝珍刚一踏进院子，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向自己急急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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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见状，连忙蹲下身子，顺势将他接进怀里，轻声笑道：“娘亲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院子跑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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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今年已经四岁了，模样越长越俊，精力也是越来越旺盛，从早到晚都消停不下来。为了照顾好他，宝珍着实费了不少的精神和力气，单是为了每天哄他入睡，就要准备两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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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额鲁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宝珍，反而是更多地偏向于巴图布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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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有时会很粘人，只要隔了几个时辰见到宝珍，便会觉得焦急，来来回回地院子里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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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他依偎在宝珍的怀里，故意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娘亲，您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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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拿手点了点头他的鼻尖，含笑道：“娘亲进宫去看皇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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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一听是太后，大眼睛眨了眨道：“太后娘娘，有没有说想我？”之前，宝珍曾经带着他进宫两次，太后一见这孩子虎头虎脑，顿时喜欢得很，当即下令赏了不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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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那会还小，认不得谁是谁，但唯独对太后颇有印象。一见她就呵呵地笑，很是讨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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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双臂用力，将额鲁从地上抱起来道：“太后时常念叨你呢，说你什么时候才进宫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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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伸出小手环住宝珍的脖子，满脸高兴，扯扯她的衣袖道：“额鲁也想太后娘娘了。娘亲，咱们明天就去看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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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依旧笑道：“瞧你这急性子，明天不行，明天额娘要去店里面看看，咱们等过两天再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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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听了这话，稍微想了想，方才点点头道：“好额鲁听额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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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宝珍又陪着额鲁玩了一阵，才吩咐兰芝送他回房洗洗睡觉。额鲁不依，非得赖在软榻上不走，缠着她要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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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见他那副耍赖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用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不知羞，都四岁了还撒娇耍赖，也不怕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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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闻言，嘻嘻一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宝珍的后背猫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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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心知他那股粘人的劲头又来了，只好答应下来，呆会儿将故事哄他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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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闻此，方才爬下软榻，乖乖地随着兰芝下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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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出去之后，阮氏随即看向女儿，温言数落道：“瞧瞧，这孩子都让你宠得没边儿了。往后你可不能总是这样依着他，要有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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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听了这话，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同母亲一块坐在垫着厚垫子的横椅上，轻声道：“您还说我呢？前几天，您还不是刚顺着他买了一大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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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数着：“两只小狗，五只兔子，四只小羊羔。对了，对了，还有两只乌龟。”她越数越忍不住笑，要不是有自己拦着，这公主府就要变成动物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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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闻言，再也板不住脸，也跟着笑了。“我那还不是看他喜欢，唉，算了，咱们俩根本就是半斤配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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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辈亲，隔辈亲。阮氏自然舍不得对额鲁严厉的，但她又怕太过溺爱，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所以才希望宝珍这个做娘亲的，能够用力管教，赏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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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洗漱过后，便乖乖地躺在床上等着宝珍讲故事。谁知，故事刚讲到一半，他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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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见状，背过身去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兰芝在旁，小声说道：“格格，您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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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她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先去了趟偏院的书房。哈日查盖每天都会在那里看书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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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书房的灯还亮着，宝珍携着春华过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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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哈日查盖前来应门，待见宝珍和春华，微微点头道：“母妃，您来了。”经过了这两年的相处，他对待宝珍俨然已经不想之前那般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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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温顺了许多，但哈日查盖依然坚定着自己的信念，早晚有一天，他要回到草原为父亲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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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将熬好的鸡汤端过去道：“世子，请用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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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查盖接过汤碗，慢条斯理地喝起来，宝珍坐在一旁看着他，神情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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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师傅说你，最近的进步很快，表现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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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查盖闻言，神情谦虚地摇摇头道：“儿子做得还不够好，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用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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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含笑道：“慢慢来就好。莫要因为读书，累坏了身子，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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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查盖神情认真地回道：“是，孩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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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将近三年，生活似乎恢复了它，以往的模样和节奏。每天安稳平和的生活，让宝珍既觉得满足又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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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的人，很少在提及巴图布赫的名字，包括阮氏和哈日查盖在内，似乎都认定他已经死了。可不知为何，宝珍却不这样认为。也许是因为自己在梦中常常见到他，在梦里，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眼神幽怨又深邃，就站在距离宝珍大约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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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梦境反反复复，连宝珍都记不清楚次数。每一次梦见他之后，宝珍都会觉得心头一沉，并且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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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巴图布赫再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和之前的静默不同，他这次似乎有话要说，嘴型张张和和的。可是，宝珍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无奈，梦就是梦，巴图布赫就像是一团影子一样，根本摸不着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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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惊醒坐起，扭头瞧着黑漆漆的屋子，似叹非叹地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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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醒，她便再难安睡了，于是，披衣倚窗而坐，抬头望着天空的弯月，默默祈求道：“苍天保佑，保佑大汗他能平安无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