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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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伦珠日格说的并不多，很是简单扼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话里话外，无非是希望宝珍能拿出大家风范，宽和包容，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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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之美？兰芝对她用的这个词，异常反感，尤其是她说时的语气，好像是谁耽误了她们一样。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却不知何时会反过头来狠狠地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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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显然对旭日高娃怀孕的消息，很是意外，一直压抑的情绪翻滚着涌上心头，她的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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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乌伦珠日格没有声泪俱下的哭诉，也没有卑躬屈膝的姿态。她头一次拿出自己长辈的身份，故作慈祥道：“娘娘，您是贤明的人。断然不会因为一己之见，牺牲大汗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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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此，看了她老人家一眼，似笑非笑道：“乌伦姑姑，咱们之间像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往后就不用说了罢。侧妃的事，我没有任何意见，大汗若是想要纳她，我绝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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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伦珠日格见她回答得这样痛快，倒也不再多说，起身回了个谢礼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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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后，兰芝神情激动地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道：“格格，您为什么要这样？她们祖孙俩明明是计划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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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淡淡道：“事已至此，再阻拦也是无用，立侧妃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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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一时情急，愤愤然道：“立谁也不能立她格格，您不能轻饶了她，就是因为她...您才会受那么多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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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平时很少这么激动，若不是实在忍无可忍，她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宝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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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并不知她心里欲言又止的秘密，只当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倒也没多在意。“好了，姑姑，帮我把额鲁抱来，我想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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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言无奈，只好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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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帐，兰芝仰头看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心底里为格格感觉委屈不值，和一个害死自己孩子的女人共事一夫。这也太讽刺，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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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暂时住在阮氏的大帐，阮氏每天细心照料，眼见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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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过来时，额鲁刚刚睡下，阮氏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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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把刚才的事，大致跟阮氏交代了一下。阮氏听后，当场气得脸色苍白，暗咬银牙，压低着嗓音道：“实在是欺人太甚，蹬鼻子又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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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轻声道：“格格因为不知孩子的事，所以放缓了态度，很多话奴婢不能明着说，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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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沉声道：“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下。当初，没让她们一命赔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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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言，抬头问道：“夫人，那您准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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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冷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找那个始作俑者，要他当斩则斩，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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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件事您去说不合适吧。大汗虽然是个明事理的人，但也难免会有脾气，您这样贸贸然去了，恐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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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的话说的在理，阮氏稍微缓了怒气，跟着道：“那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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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低头想了想，略显愧疚地摇头道：“奴婢愚笨，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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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段时间也难为你了，看来现在急也没用，咱们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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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跟着，她回头看了看炕上的额鲁，继续道：“格格想见见孩子，奴婢这就给她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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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听了，拦了她一下：“他才刚睡着，你等睡沉些再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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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宝珍满身虚汗地坐起来身来，她被自己刚才的梦境给吓到了。梦中的她，还在经历分娩时的痛楚，产婆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大声道：“娘娘使劲儿啊，使劲儿，还差一点孩子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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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好像过电影似地历历在目。但唯独让人惧的就是，梦里的她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裹在柔软的锦被里，一个放声大哭，一个安静不动，任凭产婆怎样拍打，都是无声无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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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和兰芝就站在旁边，满脸忧伤地看着那孩子，轻轻地吐出一句：“这孩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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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句话，让宝珍惊恐地从梦中醒来，双手紧抱着被子，身体不自觉地一阵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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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在软榻上打盹，待听见动静之后，揉着眼睛起身，却被满脸惊慌的宝珍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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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您这是怎么了？”兰芝匆匆赶到床边，待见她汗津津的额头，忙抽出手绢给她擦擦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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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稍稍缓过神来，猛地抓住兰芝的手，颤声问道：“兰姑姑，我问你，我究竟怀得是不是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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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大吃一惊，愣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心中暗道：“格格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是下人们说走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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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见她不答，脸上异常为难的神色，心脏忍不住一阵抽紧，用急促的声音催促道：“你说啊，你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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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沉住气，缓了缓神情，连忙答说：“格格，您到底是怎么了？大夫早都说过了，您怀得不是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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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的面色煞白，微微摇头道：“不可能的，梦里面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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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言，方知她是因为害了噩梦，心中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她轻轻拍着宝珍的肩膀，安抚道：“格格别怕，那只是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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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完全就跟真的一样。”宝珍双目灼灼地望着她，急切道：“梦里面你抱着个一动不动的孩子，说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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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听得这话，心里一惊，瞬间涌上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震惊，只怔怔地望着宝珍，好半天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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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见状，只当她心虚，微微颤抖的双手紧握住她的肩膀，眼眶润湿道：“兰姑姑，你跟我说实话，求你跟我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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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谎言，当宝珍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兰芝和阮氏苦心隐瞒的秘密，再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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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沉默就代表了默认。兰芝的脸上显着懊悔和祈求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格格，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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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终于哭出声来，她神情痛苦地伏在床上，用力捶打着自己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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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见此，生怕她打伤了自己，忙上前拦道：“格格，奴婢求求您了，要打您就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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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重重落在兰芝的身上脸上，从小到大，她没有像这般绝望过，她不能原谅自己，身为母亲，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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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的哭声和哀求声，引来春华和冬梅赶来，两人刚进屋，就见格格和兰芝哭作成一团，兰芝的头发凌乱不堪，左半边脸颊也是红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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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见状，忙回头道：“冬梅，你赶紧去把夫人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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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也被吓了一跳，应声点点头，小跑着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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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紧紧抱着主子的腰，陪着她一起失声痛哭，口中一直喃喃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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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痛哭不已，捶打在她的身上的拳头，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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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阮氏匆忙赶来，来不及多问便上前把女儿抱住，好声劝慰道：“我的儿啊，别哭，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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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扑在阮氏的怀中不断痛哭抽泣，似乎想要将所有的怨愤都化成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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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在旁瘫坐在地上，春华和冬梅忙上前把搀起，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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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抬头看着兰芝那副失神的模样，焦急问道：“好端端的，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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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好不容易忍住眼泪，轻声回道：“夫人，格格她..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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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闻言，刚开始还有些晃神，随即反应过来，仰头哎呀了一声，紧紧抱着女儿，哽咽道：“珍儿啊，珍儿。你一定要坚强，你还有额鲁，还有娘和宝祥，咱们一定能把这关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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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和冬梅在旁，也跟着背过身去抹眼泪，一同出声劝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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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难以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又哭了一阵便突然晕倒在阮氏的怀里，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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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大夫过来看诊，他发觉宝珍的脉象极弱，气若游丝，急需一颗百年人参来吊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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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布赫听了，吩咐骑马连夜入关，必须在明早之前找回百年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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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静静地躺在床炕上，神情憔悴，面白如纸，半分血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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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骑兵终于寻来了十棵百年人参，兰芝按着大夫的药方配好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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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宝珍的脸上才稍微有了些血色，只是手脚还是温凉凉的，巴图布赫毫不避嫌，亲自坐在床边给她捂手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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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和兰芝更是****没有阖眼，侯在帐中等待，不时落泪轻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