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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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不到几天的功夫，康熙就已把码头的事情打探得清楚明白了。该看的和不该看的，这次都是亲身亲历，所以，接下来的行程，他也就没必要那么低调行事了。德州知府尹德赫原本还以为皇上会大张旗鼓的出巡来此，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偶然大意，差点就危及到了自己的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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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早，祁致远匆匆赶到聚仙楼，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宝珍一面。不料，掌柜的告诉他，那几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昨晚就退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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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闻言，大感失落，埋怨自己错过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正焦急万分时，他却无意间从尹德赫的口中，得知了宝珍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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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一听见这两个字，祁致远的脑袋里就像是塞满了粘稠的糨糊，混乱不堪。回到家中，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细细摩挲着手中的荷包，那些深刻又鲜活的记忆，不禁再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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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七年前，一贫如洗，无家可归的他，在朋友的帮助下搬到一处四合院租住。四合院的地方不大，却统共住着三户人家。他们都是背井离乡从外地来的，拖家带口，想要在这神京门户讨份生计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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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祁致远刚刚失去父亲和家业，整个人颓败的就如一摊烂泥，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常常醉的不醒人事，栽倒在路边就呼呼大睡。四合院里的三户人家中，有两家都是夫妻，剩下的是一位姑娘单独住在西屋。对于这位新邻居，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尤其是在他醉酒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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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世间上善良的人总是那么多。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大家对祁致远之前的遭遇，倒也很是同情，所以，时常都会拿一些自家卖剩下的吃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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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并不是个地道的酒鬼，面对旁人的帮助，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所回报。所以，他开始学会了帮忙，有时候是修修屋顶，有时候是帮忙代写书信。邻居们见他识字又聪明，纷纷劝解他不要在自暴自弃，不如试着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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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祁致远见到了西屋住着的美丽女子—阿阮。他们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却是三个月中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阿阮，年轻羞涩，刚刚从云南来到德州，说话时还带着一点口音，让人的印象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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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阮氏的温柔和美貌，自然让祁致远原本灰暗的心，再次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不过，半个月他就戒掉了酒瘾。机缘巧合下，两个年轻人的心，开始走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邻居街坊们的撮合下，结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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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想起来，祁致远都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一日三餐皆是粗茶淡饭，可心里面总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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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祁致远渐渐发现了妻子阿阮的不同之处，她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只推说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而且，妻子阿阮还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子，无论是谈古论文、诗情才气，有时候，她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让祁致远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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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出身富贵，深知寻常人家的女子，根本没机会念书，只有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才能请一位师傅学习功课。想来想去，祁致远猜想妻子也是受了家道中落所害，所以，才不愿提及过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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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暇时，阿阮最喜欢绣荷包，荷包上的花纹各种各样，可上面的图案几乎都是燕子。祁致远曾经好奇询问过，为什么她会如此偏爱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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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闻言，微抿著唇，目光轻闪了下，只是淡淡道：“燕子娇小可爱，多惹人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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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妻子的回答，祁致远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她小女子的美好心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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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时间一晃到了康熙二十三年。祁致远的生意渐渐开始有了起色，夫妻两人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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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有一天，妻子阿阮忽然神情慌张的回到家中，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盘好的发髻都有些松散，眼底竟是说不出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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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见她如此模样，不禁上前关切询问。那时，阿阮的声音轻颤，只说是在路上遇上了小偷，被抢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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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闻言，温和地安慰她好半天。在他看来，人没受伤就好，银子没了就没了吧。不过，就是从那天开始，妻子阿阮不知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时常做在窗前发呆，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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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心疼妻子，准备诚心诚意地和她好好谈一谈。可是，阿阮却变得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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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中旬，祁致远从外地送货归来，推开家门，惊觉妻子阿阮已经不见了。她没留下只言片语，只在卧室的枕边放了一只绣有燕子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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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祁致远并不相信妻子会这样突然离开，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整个人急得焦头烂额。正巧，隔壁的邻居无意间遇到过阿阮，回忆起当时，她眼睛红红的，身上只挎着一个小包袱，好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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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致远闻此，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自家门外，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事过境迁，他仍然忘不了当时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口上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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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祁致远心里面的疙瘩，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去，反而愈积愈繁复，横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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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只荷包的主人，居然是一位身份尊贵的格格。祁致远只能用自己的常识去推断，可能的情况只会有两种，一是巧合，二是阿阮在京城或者宫中。如此，不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京城，查查看还有没有精通此种绣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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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行宫建成还没多久，屋子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全新的。康熙吩咐下去，让大家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再动身向南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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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好几晚的客栈，这会，九格格正舒服的半靠在暖阁中和宝珍挨在一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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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格格的声音温柔，听上去就像是天然的催眠曲，轻轻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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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忍不住打了个瞌睡，紧了紧怀中的被子，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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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非要缠着太后来江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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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此，想了想道：“嗯，姐姐是想去看看江南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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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格格轻声道：“你猜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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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眨了眨眼睛，含笑道：“还有一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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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格格微微垂眸，手指顺着被子上的花纹，一圈一圈地绕着：“母妃说，皇阿玛已经开始考虑的我的婚事了。最早，不，最晚就是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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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很不舍，牵住她的手唤了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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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想这么早嫁人，可是母妃她不允....”九格格说到这里，似有什么委屈，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所以，我想在出嫁之前，出宫到处走走看看。这样以后，我就算是离开了中原，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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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会，自己倒是可以在嘴上安慰着九格格，可是，那些表面大气凛然的话语，肯定慰藉她心中所隐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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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帝王家，有很多东西是没得选择的。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一旦长大成人之后，都难免需要套上一副政治婚姻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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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皇子，倒还好些，因为可以三妻四妾。以后，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依然能够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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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身为女子，只为了一道关乎江山社稷的旨意，便会就此落定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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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曾经听说过，康熙最不喜的政治手段便是和亲。不过，皇帝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可在某些事情上却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不愿和亲，舍不下的只是自己的那一份骨肉亲情。而朝中重臣提议和亲，舍不下的却是边境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两者之间，究竟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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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宝珍完全明白，九格格心中的担忧，并非是矫情之举。政治联姻，就是像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赌局。也许，有人会从中赢得了权利，但也会有人从中输掉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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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九格格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聪明伶俐，待人热情，就算偶尔有些任性调皮，也从无阴郁害人之心。宝珍和她之间的感情，谈不上姐妹情深，却相处的十分融洽舒服。如果，九格格真要和亲而走，嫁到蒙古或者其他偏远之地，自己心里面一定是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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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宝珍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好姐姐，你一直都是皇阿玛和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你的婚事，一定会很美满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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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格格闻言，柔柔一笑，似乎对她的这个观点表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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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见她笑了，跟着岔开话题道：“既然出来散心，就要玩个痛快嗯...我听皇阿玛说，咱们后天就要坐船去济宁，那里的好东西可是多得很，甭管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统统很有特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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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起济宁，暂时将各自心中的忧虑，统统都放到了一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