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豨的算盘固然打得很好,但张恒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留一个吴敦用来指认陶谦已经足够了。
至于昌豨,他的死活张恒压根就不在意,正如行人不会在乎脚下的蝼蚁一样。
相比之下,还有更值得张恒操心的事务。
天下诸侯都在争名夺利,掠夺地盘、粮食与人口,但张恒却开始着眼于基层治理。
治下的百姓民生,才是稳固一切的基石。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持续输出人力物力,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又谈何争霸天下?
吕县的攻坚战仍在继续,但张恒却再也没露过面。
倒不是他嫌弃天气炎热,不愿亲临战场。恰恰相反,他很忙,忙着制定计划,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徐州全境纳入囊中。
若将徐州比作一个大机器,张恒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掌控这台机器的各个零部件,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其操控得如臂指使。
第一天的攻坚战结束之后,张恒便向关羽提出了一个问题。
以目前的战况,多少时间能够攻破吕县?
闻言,关羽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十日!
张恒点头,随即一挥袖,命士卒去请荀彧、荀谌、荀攸三人。
片刻之后,三人联袂而至,抵达张恒的大营。
“见过主簿!”
张恒挥了挥手,示意三人免礼入座,将刚煮好的茶水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
望着略带疑惑的三人,张恒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三人,算是目前刘备集团内的文武全才了,能够上马治军,也能下马治民。
至于郭嘉那厮,整天喊着只为军谋,却不适合参加今天的会议。
“不知主簿唤我等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沉默片刻后,还是荀谌最先拱手问道。
张恒笑道:“倒也无甚大事,眼下贼军困守孤城,败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咱们倒是有必要商讨一番下一步的计划。”
“主簿所言……”荀谌微微皱眉道,“可是陶恭祖?”
“不是。”
张恒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一丝轻蔑。
不管是眼前的吴敦、昌豨,亦或是远在郯县的陶谦,都不足以引起张恒的忌惮。
笑话,董卓都干翻了,还能怕一个小小的陶谦不成!
“那是何事,还请主簿示下。”荀谌说道。
张恒没有回答,反而从旁边推过来一个架子,上面却是挂着一个青石板。随后又取出炭笔,在上面刷刷写了起来。
这时张恒之前闲暇时制作的小玩意儿,如今正好充当黑板和粉笔使用。
如此新奇的方式,倒是一下子就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等到张恒写完之后,三人才发现青石板上,赫然正是两个大字——徐州!
这下不等三人发问,张恒便笑道:“诸位,吕县中的贼军不足为虑,陶谦亦不足为虑。只是咱们如今初入徐州,却是得拿出些安邦定国之策,不知诸位何以教我?”
话说到这里,三人算是彻底明白了。
原来张子毅是问如何治理徐州啊。
三人思量半晌,最终先开口的却是荀彧。
“适逢天下大乱,中原大地陷入战火泥池,各路诸侯趁势而起,滚滚烟尘厮杀流血。主公若欲匡扶社稷,重振山河,在下以为,需得从三处入手。”
“哪三处?”张恒追问道。
“其一,广纳贤才。主公身为高祖苗裔,帝室之胄,又有击破董贼之功,倘若肯虚心纳谏,则天下士子争相攀附。人心所向之处,大业可期也!
其二,招募勇士。无论是想匡正天下,亦或是讨贼平乱,都需扩军强兵。如今我军将士方才数万人,尚且不足以成事。
其三,治理民生。天下事,说白了不过钱粮二字。而钱粮从何处而来,无非是百姓上缴赋税。只有先让百姓活得下去,府库才能充裕,届时便诸事可为。”
荀彧洋洋洒洒一套长篇大论,听得荀谌、荀攸二人连连点头。
但张恒却苦笑道:“文若所言有理,但还是太宽泛了些。事务总有千丝万缕,却也需要从头捋起。眼下当务之急,该以何者为先?”
刚才荀彧的那套策论,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正确的废话。
因为他只给出了大致的方向,却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可行路径。
这次回答的却是荀谌,只见他拱手道:“在下以为,当三策并用,不分先后。”
“此言何解?”
荀谌笑道:“就以当今之事而论,等我军击败昌豨之后,自然该进逼郯县,处置陶谦老儿。之后,却又得陆续向徐州五郡发布告示钧命,将其牢牢控制在手。至于不从者,又得派兵征讨。在此过程中,正好可以招贤纳士,治理民生。”
闻言,张恒才终于点了点头。
“不错,友若所言有理。”张恒笑道,“既如此,咱们今日便议一个章程出来。”
说罢,张恒转身,又开始在青石板上奋笔疾书。好半天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又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树枝,正如后世老师敲黑板一般,开始整合讲述着自己的计划。
“我意,关于徐州之事,理当先易后难,逐步掌控。
第一步,进兵东海,铲除陶谦。
第二步,宣示州郡,征讨不臣。
第三步,改弦更张,整顿吏治。
三步之内,咱们就要助玄德公掌控整个徐州!
最后……”
说着,张恒再度转身在青石板上写了起来。
三人定睛一看,却正是四个大字——抚民以生!
张恒将炭笔扔在一旁,拍了拍手,叹息道:“去岁年末,州郡举我为孝廉,我便入京接受朝廷考核,却不期途中遭遇流寇盗匪。数十人的护送队伍,尽数丧命贼手,幸得家仆拼死救护,我才得以逃出生天,却也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诸位试想,我带着数十名家仆,尚且差点丧命于贼手,那些手无寸铁的过路行人,又该是何等遭遇?”
说这番话的时候,张恒的声音不大,甚至是有些低沉,却听得场中三人一阵揪心,他们完全能理解张恒当时的境遇。
“之后,我在封丘县遭遇玄德公,便一同赶往酸枣会盟,踏上征讨董贼的战场。
所过之处,却都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哪怕是昔日繁华如梦一般的河南尹故地,如今也只剩三两孤魂野鬼。
人常言,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这乱世中的百姓,正如飓风中的伏草一般,漂泊无依,存亡无助,求活无门,生死皆仰天意。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所以我时常沉思,世道何以沦落至此。那些百姓,他们不过是求活而已,又何错之有……”
说到这里,张恒眼中满是悲悯,声音却渐渐清朗起来。
“后来我明白了,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越是世道凋零,我辈读书人就越应该逆风而起,助君王平定乱世,使百姓有立锥之地,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如此,方不负我等十数载寒窗苦读,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这里,三人全都满脸严肃,起身对张恒一礼到底。
“主簿大志,我等佩服!”
有些人活着,不想让别人活。
有些人活着,想让别人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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