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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睡都睡了

    虽然摔碎了一具茶盏,唐松犹自觉得胸中郁闷难消,返身之间重重一拳打在墙上。

    坚厚的墙壁岿然不动,手却是鲜血淋漓,看着流出的血,感受着刺骨的剧痛,唐松反倒好受了不少。

    “呦,这又是谁惹你了?”随着这声问话响起的还有一声惊呼。

    太平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她身后门口处站着唐缘,那声惊呼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现今唐松府中没有女主人,老父唐达仁又一头扎在神都弘文印社乐不思蜀了,唐缘这个姐姐就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迎来送往的任务。这次迎着太平来见唐松,恰好目睹了他先摔茶盏后砸墙的举动。

    在唐缘心中,自襄州那一场为她打下的官司之后,弟弟唐松的形象就异常的高大起来,既成为她实际生活中的依靠,又成为其心理上安全感的最重要来源。是他使得原本破败的家焕然一新,是他让家里的生活由衣食难继变为富足充实。

    至于这次到神都之后,唐缘更是感觉跟做梦一样,在洛阳北城有这么好的带着冰窖的宅子,居然还是出自天子所赐。弟弟唐松闯下了遍天下的声名,府中往来的人中更是让她瞪目结舌一以前见了县令都战战兢兢的唐缘如今也能与上官待诏亲热的以姐妹相称了,这不刚刚陪着进来的就是本朝最为著名的公主啊。弟弟最近又正是出仕做了官

    总而言之,唐松因为自己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变化,使得他的形象与能力在唐缘心中被无限拔高到近乎 的地步。就是因为太相信他的能力,唐缘这个心地单纯的女子甚至想不到弟弟唐松还有什么办不到的。想不到唐松除了春风得意之外,竟然也会有这么心情沉郁的时候。

    而今乍一见到这样的场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唐缘这个善良到几乎懦弱的女人还是被吓住了,弟弟可是这个家庭绝对的顶梁柱,他唐缘先是被唐松的举动吓住了,继而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惊呼过后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当即提着裙裾便跑进了房中,硬生生抢在先一步进门的太平前面抱住了唐松的手。

    还未开口说话,唐缘的眼泪先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而后迭声吩咐人取热水,取家中常备的伤药愣生生把一件不大的事情搅的整个后宅人仰马翻。

    唐松原还想说什么,但见到唐缘一直没停过的眼泪后,终究还是没说。只是一遍遍安慰这个苦命的弃妇姐姐没事儿,没事儿。与此同时,心里也悔的要命,郁闷了要发泄也没必要在家里,男人在自己家里耍横引得家人担心不已真不是个东西。

    包扎完家里这乱糟糟的样子甚至对面唐缘的眼泪都让唐松不想在家里多呆,至少在今天,在这一刻他想出去找个地方好好的醉一场。

    又安慰了唐缘几句后,唐松站起身后向一直坐在一边的太平道:“包才好了,走吧那件事我们也该去看看了”

    那件事?天平先是听的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唐松在为出门找的借口当即什么也没说,跟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见弟弟在外面有事情要处理,唐缘也就没再阻拦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们去了。

    走了几步后,唐松扭过头来道:“姐,稍后若是陈大哥来访,你帮我好生招待着,务必留他吃顿饭酒菜什么的都安排丰盛些”,

    唐缘温顺乖巧的点头答应,唐松就此去了。

    出了大门之后,唐松望着外面的天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面对太平的问话,唐松沉沉声道:“男人一段时间里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偶尔也会有不想在家里呆的时候,怎么,不行啊?”

    回话有点呛,但太平却没生气,也不知她从唐松的话里听歪了什么,居然“呸”的啐了一口,低骂了一声“不要脸”

    唐松也没再吩咐备马车,就上了太平来时乘坐的那辆式样普通的马车,“去歌舞升平楼”

    听到是去这等地方,太平居然没有任何不合适的表示,反倒双眼一闭,养起神来。

    一路无话,直接到了歌舞升平楼,其时还是白天,楼中并不算热闹。

    因为大花魁之争的事,歌舞升平楼上下人等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唐松的,他也很顺利就到了沈思思房中,太平晃的跟在他身后。

    听玉珠报说唐松来了,正在试穿新衣的沈思思忙迎了出去,看到其身后跟着的太平时愣了一下。

    太平虽然做的是男装,但一个人是男是女总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男人带着女人,带着一个像太平这么艳媚到惑人眼目心神的女人上青楼还真是罕见,也难怪见多识广的沈思思会有这一愣了。

    “今 烦来你这儿好生痛饮一回”

    听到这话,收了讶色的沈思思什么都没问,只是吩咐玉珠去取楼中新到的上品剑南春酿。

    进房之后,沈思思将那些服侍她试衣的人都尽数遣散了,一时间屋里就只剩三人,唐松进房后就躺在了那张熟悉的锦榻上,太平则背着手绕着圈子将沈思思好一番打量。

    沈思思因不知太平的来历,是以也不好称呼。但面对太平饿狼瞅小羊的眼神不仅没露出半点拘束之态,反倒显得异常从容自在。

    屋里只剩三人时,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躺在锦榻上的唐松揭破了太平的身份,“思思,这位恶客乃是当今圣人的幼女,太平公主。行了,你是主,她是客行什么大礼”

    一年十二个月几乎月月不断赏,分明早已经嫁人了,内廷中还给留着宫殿可供随时回来小想。武则天对太平的宠爱已经远超一般公主所能享受的待遇了,这一点只要是在神都住的稍长些的可谓是人尽皆知,沈思思自然也不例外。

    不管沈思思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的表现还是很正常。不过尽管有唐松那样的话,她还是很正式的向太平行了一个参拜公主的大礼。

    太平混不在意的摆摆手后指着唐松向沈思思问道:“他来了就说心烦要喝酒,你为何不问问他为什么心烦?”

    沈思思闻言却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锦榻上的唐松,示意他来作答。

    “若是能告诉她我自然会说若是不能告诉,问也无益?她又何必要问?思思是我的红颜知己,岂能不知我懂我?”

    唐松话说完,沈思思向着太平抿唇一笑这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给我也弄一张锦榻来就跟他的靠在一起”太平一声吩咐,叱咤立办,待抬锦榻的人走后,她便头靠头的与唐松躺在了一起。

    对此,沈思思只若未见。再不让一个下人进屋,自己布办起酒菜来。

    温热的剑南春酿醇厚醉人,唐松喝的既快且急下酒的小菜一口未用时已是半瓯酒下肚。,

    沈思思既不阻他也不劝他只是捧了琵琶轻声一问,“要听曲子吗?”

    唐松闻问茫然,又是一樽酒倒进喉中后方道:“《古诗十九首,青青陵上柏》”

    片刻之后,琵琶声起,沈思思有些低沉的歌喉曼声唱道:

    青青陵上梅,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蒂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沈思思是以舞见长,歌喉并不够清丽。这也是当日她与如意娘做大花魁之争时的劣势所在,但她那低沉的歌喉用来唱这一首《青青陵山柏》却是份外有感,待她唱到“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两句时,唐松恍似醉了一般,将这两句喃喃低语了一遍又一遍。

    而后其喝酒益急,每饮必尽,期在必醉。终于,在沈思思将这首诗唱完第二遍准备作结时他成功的醉了,即便如此,口中还在嘟囔着“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期间,太平只是小口的呷着,亦未阻止唐松,也没有多问什么。

    唐松醉时,歌亦唱完。沈思思收了琵琶走到锦榻边先是细细将唐松打量了一番后,移目到太平身上,“公主可否移步往别处暂歇?”

    太平不明何意,起身离了锦榻,看着沈思思在她那张锦榻上躺下去,看着沈思思背对着唐松依偎进他的怀中,看着沈思思拉过唐松的手环住了自己。

    当此之时,醉中的唐松便将沈思思紧紧抱住。

    太平冷冷一笑,“这就是红颜知己?”

    沈思思对太平轻贱的眼神视若未见,只是将唐松的臂膀轻轻柔柔的抱在怀中,口中云淡风轻道:“公主出身尊贵,想要什么时不待张口别人先已猜度心思奉上了,何曾知道我等升斗小民行走世间的苦处?就像他,人人皆知他名动天下,知道他入仕便为七品知道他极得陆相公赏识”

    “但是,谁又真正想过他这么个既无家世可依,年纪又如此之轻的人从襄州到神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何等的艰难?”

    随着沈思思低而轻的诉说,唐松入洛以来搅起的漫天风云一一在太平脑海中回放出来,这其间当然少不了白马寺那一次险而又险的刺杀。

    直到这个时候太平才蓦然意识到,以唐松的年纪,这么一个白身人能走到今天这六步,其过程真的是很难很难,她以前只看到了唐松的才华,却从没想到过他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艰难曲折与危险很多时候都在绝望边缘挣扎的艰难和动辄粉身碎骨的危险。

    “再坚韧出色的男人也是人,他们跟女人一样也会累也会觉得苦,只是说不出口罢了。奴奴沦落风尘,身份低微也帮不得他什么,只不过在他累时苦时给他一点温暖的安慰,使他醉的舒服些罢了。至于别的,这里本就是青楼烟花所在,奴奴又何须在意什么?”

    沈思思说完许久,太平才低声说了一句,“难怪他心烦时第一个想的就是到你这里你的确是一个好红颜知己”

    闻言沈思思笑了,这一刹那间的笑容清丽绝伦。

    又过了一会儿,太平蓦然道:“你是大花魁,又是歌舞升平楼的镇楼大娘子总不能一直陪着这个醉鬼,且去,这里自有我来照看别让闲杂人等进来就是了”,

    沈思思深深的看了太平一眼后小心的从唐松怀抱里退出来,而后起身欲去,只是临走时低声说了一句,“奴奴见的男人多了这是个真正的好男子公主多怜惜他些”

    说完沈思思便出了门而后又从外面将门紧紧闭住,并隐约听到姚吩咐下人谨守门户。

    愈发显得空阔的香闺内,太平踌躇了良久后方才静悄悄的躺了下去,重复着此前沈思思做过的一切。

    但背对着唐松躺了一会儿后,她就忍不住了,最终又翻身过来,虽然依旧是拥在唐松的怀里,却变成了面面相对。

    近在眼前几乎贴到一起的面容,直接喷在脸上的酒气,尽管过往有过许多暧昧,但太平从未与唐松如此接近过,更从不曾心思如此简单的与他这样接近过。

    心里不用算计什么的与唐松如此接近的躺在一起时,或许是环境的缘故,太平的心思也慢慢变得渺远起来,恍恍惚惚之间,面前唐松的脸又与记忆深处那张尘封已久却从不曾忘却的容颜重合起来。

    薛绍,薛绍!

    但这一遭,再想起这个名字,再想起这个先被母皇杀了原配妻子,而后又活生生饿死在牢狱中的人时,太平心中却没有感觉到多少本应有的钝疼,那附骨入髓,每一念及便必然如影随形而来的钝疼。

    当又一道重重的酒气喷在脸上,当醉中的唐松含糊不清的梦话在耳边响起时,原本已经重合起来的脸忽然又分开了。

    不,他不是薛绍!他不是那个见了自己总是肃肃然如对大宾,就连温存亲近时都带着些小心翼翼,自己付出了全部真情后他却让两人之间总有一层看不见隔膜的薛绍;一个永远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脆弱心绪,从而让自己能如沈思思般给他一些温暖安慰的薛绍。

    这个是唐松。敢躲着她,敢在她面前强势,敢把她捆起来抽屁股,敢把她拉进寒山寺下冰冷的河水中,敢跟她暧昧吼叫,敢跟她玩心眼撂狠话,同样也如现在般能把所有的脆弱赤裸裸展现在她面前的唐松。

    这一分开之后,在太平的心中,唐松与薛绍的脸就再也难以重合一处了,面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再也不是薛绍的影子,再也不是她每每思及到薛绍时的替代品,他就这么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扎进了太平的心里。

    恰在这时,醉梦中的唐松身子动了动,翻动中整条右腿都架在了太平如蛇般的腰肢上,手也不安分的扭动,直到搭上了太平高耸的胸膛,还蹭了两下后方才如落窝后舒服了的鹰隼般安定下来。

    太平死死的盯着唐松那双近在咫尺的眼,许久许久,直到确定他不是装睡后方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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